▲新竹市立棒球場。(700T攝)

文:
700T【本篇為網友投稿】

【本文內容涉及電影劇情,請小心慎入】



當電影來到最後二十分鐘,我哭了,不只是因為劇情,也不只是因為棒球。

人家說回憶令人難忘,如果是在夏天就更令人難忘,在數不清看了多少以夏天為背景的國片之後,我在夏天看了《九降風》。

《九降風》是新竹的風,是年輕的風,是九月的風,是有點苦澀的風。

我想那一陣風,肯定不只吹拂過九個主角,而是每個人都經歷過。誰不曾年輕過呢?一生唯有一次的青春,應該是什麼樣子,應不應該瘋狂,是不是一定有一大群人聚在一起的吵鬧,是不是跟我也跟《九降風》裡的七個大男孩一樣有棒球?


▲新竹棒球場觀眾席一隅。(700T攝)

這是新竹棒球場,很陽春的座墊,藍色的階梯,還有他們隔著丟東西的那道欄杆,裡裡外外的風景,都是我熟悉的,鏡頭掃過內野觀眾席的時候,我還可以辨認,幾時我曾坐過那裡、何時我又坐過那裡,看出去總是那麼狹隘的,新竹棒球場的視野,比賽時總是激昂的啦啦隊的加油聲。

還有好多好多場景,我其實不常去的城隍廟、離開棒球場會騎過的那條路、新竹火車站小湯說「一張往屏東。」的售票窗,還有好多似曾相識,搞不清是金山街還是哪的地方,轉眼我在新竹也已經一年了,而這些角落毫無疑問的進駐了我一部分的青春。

還有更多更多的重疊,被教官管束的日子、像小芸一樣癡情的女生、像班長一樣在乎秩序的乖孩子、像阿彥一樣骨子裡有點壞的萬人迷、像小湯一樣愛著朋友的愛人卻又護著花心的朋友、像超人一樣帶有一點辛酸的同性曖昧、像阿行重視的兄弟情誼、像博助那種有時不可避免的孬種、像阿翰或阿昇那樣性格難以辨識的跟班......一切都跟我們是很接近的,一切都沒有什麼不同。

「那一年,我們都在青春裡掙扎。」

我們沒有誰不是沒在青春裡掙扎過的,在每個時刻裡面成長,儘管成長的過程會比抽芽更痛,可是我們一定得成長的。

是愛情與友情的抉擇嗎?是為兄弟頂了罪留下的傷口嗎?是鎖上通往頂樓大門的陰錯陽差嗎?是小芸那一封信,讓鄭希彥和湯啟進曾因吵了架而分歧,然後卻在新竹棒球場的門口和好如初,卻接著天人永隔嗎?

要說《九降風》裡面我最喜歡的角色,是小湯沒錯,我喜歡他有時無錯的沉默,還有和小芸之間的曖昧。哥兒們和喜歡的女生,他到底有沒有選擇?即使因為被誤認而受傷,也為阿彥頂下他花心的罪名,換來整桌飲料瓶的玩笑,阿彥說:「我怎麼知道他那麼開不起玩笑。」但是小湯氣的真的是那個玩笑嗎?我認為還要複雜許多,我認為那個許多,是阿彥無法去理解的。

但是當阿彥看到在新竹棒球場門口等待的小湯,他微笑了,他拿出自己仿製的廖敏雄簽名球送給小湯,小湯也笑了。

他要到很久以後才會知道,那個簽名球,其實是假的。

可是即使是假的簽名球,代表的意義也很珍貴;如果是真的,也許可以說阿彥在乎他們的友情,把貴重的也是他們彼此都喜歡的廖敏雄簽名球送給了小湯,可是今天這顆球是假的,是阿彥自己偽造的,對著職業棒球雜誌上廖敏雄的簽名臨摹的,不管他最初的立意是什麼,他親手仿製了這顆「小湯的偶像」的簽名球,笑著遞給了小湯,他一定覺得那是他仿製的最完美的一顆,因為箱子裡還有著那些未完成的,而他選了一顆,送給小湯。


▲小湯到阿彥的房間。(取材自PhotoWant.Com

後來小湯到阿彥的房間,看著他的遺物,漫畫、職棒雜誌、還有那一箱球,有的,上面只寫了「廖敏」就沒繼續,我的眼淚在這個時候又一次的忍不住。

其實我一直沒有想到阿彥會死的,看到他出車禍之後的異樣,我猜到他一定會昏迷,可是我一直不認為他會死,當他躺在病床上,手指抖動、眼淚滑過臉頰,那時我還天真的以為他會醒來,卻聽見心跳停止的警告音。

那時我開始哭,為了沒有想像過會來的這麼嚴峻的結局,為在這個時刻分開了的他們,到底阿彥死了誰有錯?這不可能有答案,我們的生命有多少時候是有答案的呢?

所以超人說的,難道都是鄭希彥錯嗎?不去醫院是他的錯、要停車是他的錯,「反正人昏迷了你他媽的怎麼說都對啦!」而超人對他的呵護,買給他的call機,總是為他整理房間的細心,忍不住想怪罪小湯的心情,這些難道又有絕對的對錯嗎?

所以林博助偷了車不肯承認、謝志昇騎出去被抓不肯說實話、李曜行自願頂罪被退學又不肯放過林博助......到底誰應該勇敢,兄弟到底應該為對方貢獻到什麼程度才真的夠朋友,負責到底是在為什麼人負責,女廁裡面對面紅著眼眶的博助跟阿行,甚至抓狂拿鋁棒敲女廁門的阿行,又能說他錯了什麼嗎?

而愛上一個人又錯了哪裡?覺得自己應該是戀人心中最特別的又有什麼不對?維護秩序有什麼不好?想要幫助阿昇跟阿翰脫離荒唐的班長,立意也從沒壞過吧?只是為什麼,阿昇被退學之後,班長打開了深鎖的頂樓,空無一人,只有天空,那一景讓我感到無限荒涼。

而職棒簽賭呢,那些收錢放水的球員、那些沒收錢卻什麼也不說的球員、那些幕後的黑衣人、那些嗜血的媒體、那些信與不信的球迷......那麼多人與事又是哪裡有對哪裡有錯呢?

青春、瘋狂、墮落,最後變成悲劇。

就像張雅琴在全片中交代著彼時中華職棒簽賭案的過程,疑似黑道涉入、約談、拘捕、檢方調查......整部片就這樣慢慢的下沉,直到廖敏雄本尊那一個欲言又止的表情,當小湯出現在屏東球場,問他:「時報鷹今天不用練球嗎?」答案是去比賽了,而小湯又問:「那你呢?」

廖敏雄的表情多麼複雜,而我看到他的笑,也僵住了。

結尾,廖敏雄還是打了「假球」,小湯親手把阿彥仿冒的簽名球投給他,他揮出球棒,電影院裡又響起主播蔡明里的聲音:「這球飛向左外野,Homerun!是一支兩分打點全壘打......」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然後聽見了張雨生的歌聲:「我期待,有一天我會回來.....。」

可是我們都知道鄭希彥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們也早已不再期待廖敏雄能以一個職棒球員的身份回到棒球場上了。

所以電影結束之後,我擦了很久的眼淚,一直沒有站起來其實不是因為被塞在電影院的正中央,而是克制著湧上來的後勁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因為想起了青春的原貌,因為感覺到即使是此刻我的青春也在持續消失著,而且,媽的,我們真的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擺脫掙扎的青春。

慘綠年少,朋友與棒球,青春啊。

我確信兩個月後,等我回到新竹,再一次踏上新竹棒球場,吹著九月的風的時候,我會想起這部叫做《Wind of September》的《九降風》。那時,夏天幾乎已經結束了,只是空氣中還殘存著未散的炎熱,混合著棒球場獨有的激情,還有這一個那麼近又那麼遙遠的故事,淡淡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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