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穎

談到台灣棒球的起源,你會想到什麼?相信很多人都會想到「紅葉少棒」,而且許多文件也支持這個答案,天下雜誌今年辦的「319鄉微笑護照」活動,在台東縣的簡介上就寫著:「台灣棒球運動的發源地─延平鄉紅葉國小」,1995年底「台灣職棒球員工會」成立時,也在成立緣起的第一行就開宗明義寫道:「一九六八年,台東的紅葉小將擊敗從日本來訪的和歌山少棒隊,正式揭開台灣棒球運動熱潮的序幕。」

不管是平面媒體或是棒球運動相關團體,都認為紅葉少棒是台灣棒球的起源,無怪乎一般民眾也會如此認為。但實際的情況並非如此,1968年紅葉少棒拿下學童盃冠軍,進而與「世界冠軍」和歌山少棒隊對戰獲勝時,棒球早已引進台灣超過半個世紀,紅葉少棒當年拿下的是第二十屆學童盃少棒賽冠軍,若是台灣沒有深厚的棒球基礎,那麼前十九屆學童盃少棒賽又是從何而來呢?

台灣棒球發源地:台北

台灣的棒球運動是由日本人帶來的,而日本人之所以會打棒球,目前比較有根據的說法是1873年一位美籍教師威爾森(Horace Wilson)到東京開成學校(今東京大學)任教時,將棒球的玩法與規則介紹給學生。其後日本人平岡熙在赴美留學歸國後,在1878年組成了「新橋俱樂部」,這是日本最早的正式棒球隊。

1895年日本第一高等學校的主將中馬庚在撰寫隊史時,將「Baseball」翻譯成漢字「野球」,從此日本的棒球就成了具有日本特色的野球了。這年對台灣來說也是重要的一年,因為在4月17日,清朝政府與日本簽訂「馬關條約」,約定「臺灣全島及所有附屬各島嶼」讓與日本,這個決定也讓棒球這項運動傳入台灣。

日本統治台灣初期,台灣的社會狀況並不穩定,來台的日本人主要從事相撲、武術等防身運動,一直到1897年才有駐台的日本銀行職員開始玩起非正式的棒球運動,當時銀行職員玩的棒球很簡化,主要著重在投球與打擊,沒有固定的攻守陣容,勝負等等更無關緊要。

1906年3月,台灣總督府國語學校中學部(今建國中學)校長田中敬一組織該校的學生從事棒球運動,台灣第一支有記載的棒球隊才正式成立。同年台灣總督府國語學校師範部(今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與台北市立教育大學的前身)也組織了另外一支棒球隊。兩隊於1906年春天在國語學校校內舉辦了第一場正式比賽,這場比賽也就成了台灣第一場正式棒球賽。

光榮的嘉農棒球

由於棒球運動發展的早,早期台灣北部球隊的實力也高上其他地區一截,這點從1923年開始舉辦的「全島中等學校野球大會」即可發現端倪,這個比賽就是甲子園的台灣區預選賽,從第一屆比賽開始,每屆的冠軍不盡相同,但是都在台北一中(今建國中學)、台北工業學校(今台北科技大學)、台北商業學校(今台北商業技術學院)三所學校中輪替,台灣冠軍別說是跨過濁水溪了,連跨出台北都未曾有過。

這種狀況一直到1931年才有了改變,這年七月來自嘉義的「嘉義農林棒球隊」(嘉義農林即今嘉義大學的前身)打破北部獨霸的局面,取得了全島中學野球大會的冠軍,並且在八月前往當時稱為「內地」的日本,爭取「第17回全國中等學校優勝野球大會」(甲子園)的冠軍。當時飛機並不是普及的交通工具,嘉農一行人搭了五天四夜的船才抵達大阪,舟車勞頓並沒有影響到他們超絕的實力,一路打進冠亞軍決賽才敗給中京商業學校,奪得該屆比賽的亞軍。

嘉義農林會有這樣的佳績,主要是因為近藤兵太郎教練的嚴格督軍,而擊敗他們的中京商業後來在甲子園達成了三連霸的偉業,嘉農敗給這樣的勁旅並不冤枉。雖然獲得亞軍總有點美中不足,但這個亞軍是日本本土包含其殖民地等六百三十支球隊中的第二名,嘉農的拼戰精神與絕佳韌性仍獲得日本棒壇與新聞界的激賞,甚至有「天下嘉農」的美譽。嘉農後來共打進甲子園五次,是當年南台灣棒壇的第一勁旅。

首支原住民棒球隊

前面所提到的球隊都位於台灣西部,那麼紅葉少棒所在的台灣東部,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打棒球呢?東部開始打棒球的具體時間已難以考據,但在1921年由花蓮人林桂興所成立的「高砂棒球隊」,則是東部最早成名的一支球隊。這支球隊顧名思義,是由當時稱為高砂族的原住民所組成,這也是台灣可考的棒球史中,第一支純由原住民所組成的棒球隊。

這支球隊初組成時雖然技術未臻成熟,但已可以打敗許多由日本人所組成的隊伍,1923年時東台灣的政商界重量級人物梅野清太郎出面,讓高砂棒球隊全體都進入「花蓮港農業補習學校」就讀,並將其名稱改成「能高團」。1925年能高團同樣在梅野清太郎的贊助下,搭船前往日本進行友誼比賽,得到了四勝一負一和的成績,讓日本人見識到台灣原住民在運動上的優異能力,。

能高團的主將亞仙、羅道厚、羅沙威力、紀薩等人,在回台後被日本京都平安中學挖角,成為該校打進甲子園的主力。其中除了紀薩以外,都升上法政大學繼續棒球路,1936年日本職棒成立,羅道厚進而成為職棒球員,加入了東京參議員隊,成為台灣第一位旅外的職棒球員。

紅葉少棒來了

二戰後國民政府遷台,政府中的主要職位多由中國出身的官員擔任,由於他們的成長過程中沒有棒球這項運動,所以對棒球也就不太重視,因此不但政府對棒球的支援很少,連官方所掌控的媒體也對此甚少關心。但是棒球並沒有因此在台灣沈寂下來,民間的草根力量讓這項運動持續傳承,要說到台灣庶民最喜愛的運動,還是非「棒球」莫屬。

這種政府不重視棒球的現象,要到一件事情發生後才有了改變,那就是紅葉少棒隊在1968年擊敗日本和歌山少棒隊。從那場比賽後,少棒英雄變成全民共同崇拜的對象,其後這些「中華小將」更在威廉波特揚威,半夜看棒球成為那個時代民眾的共同記憶。不管是獲勝後家家戶戶放鞭炮,或是回國後坐著吉普車遊街,最後繞到介壽路總統府前,小將們舉手高呼口號:「總統萬歲!中華民國萬歲!」都讓那個年代台灣外交困境下鬱悶的民心,有了很好的出口,但這一切其實是國民政府的刻意塑造與一連串的「謊言」所堆砌出來的。

先從那場現場直播的紅葉少棒對決和歌山少棒的比賽說起,這場比賽可說是一場「假扮的對決」,為什麼我這麼說呢?因為與紅葉小將比賽的日本隊,根本不是台灣民眾所以為的和歌山隊,而是所謂的關西少棒聯隊,與「世界冠軍」根本毫無關係。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誤會?現在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但恐怕跟所謂的凝聚民心政策脫離不了關係。

老一輩的球迷應該都知道,當時電視要「現場直播」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不是因為當時的技術無法支援現場直播,而是因為現場直播會有許多不同的狀況發生,在當時的戒嚴社會中當然是能免則免,從這點來看,這場比賽會現場直播,恐怕也是所謂的黨政高層授意的。現場直播被反政府團體拿來當作宣傳佳機的例子沒有出現在這場比賽,而是出現在後來的威廉波特,曾經有人租用民用小飛機,拉著「台灣獨立萬歲 GO GO TAIWAN」的布條飛過球場,引起了當時國民黨僑社相關人員一陣緊張。

冒名頂替

紅葉少棒所面臨的最大醜聞,就是他們的先發球員有多名是由超齡的國中生所冒名頂替的,其實使用國中生這種事情在日本關西聯隊上也有,但這是因為他們的學制與台灣不同,當年他們派來台灣的球員都符合少棒球員年齡限制,並沒有所謂的超齡問題。而且這場中日對決的少棒賽,本來就是一場友誼賽,所以有幾個球員超齡並不是大問題,既然如此,這群紅葉小將為什麼要冒名頂替呢?

這件事情得從國內的選拔賽說起,紅葉冒名頂替在國內打比賽時就已經有人發現並且以「署名」的信函揭發,其中甚至把冒名頂替的球員名字都詳細寫出,但這件事情除了在報紙稍微佔據了點版面外,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紅葉少棒隊還是依照行程進行集訓,備戰對日本隊的比賽,最後贏得了那場台灣棒球史上著名的勝利。

1969年9月,台東地方法院還給了那些被紅葉少棒擊敗的關西少棒聯隊球員與國內其他少棒球員一個公道,紅葉隊副領隊胡學禮、教練邱慶成、管理曾鎮東因「偽造公文書及行使偽造公文書罪」被判刑一年並緩刑二年,因為他們偽造戶籍謄本與紅葉國小的正式公文讓超齡的紅葉隊球員得以參加國內的選拔賽,這項判決也確定了紅葉少棒的確有超齡球員冒名頂替參加比賽。

記取教訓

如果不是當年相關資訊被有意隱藏,國內的棒運發展或許不會越來越畸形,只以冠軍為目標,台灣民眾也許也有機會瞭解後來的威廉波特少棒賽,其實只是以交流為目的的夏令營賽事,三級球員也可以不需要執著於「世界冠軍」,可以有較為快樂的成長時期,但這一切都已經不可能再重來了。

雖然被扭曲的歷史不可逆,但記取真相並讓這段錯置的歷史為大眾所知悉,是我們這一代人所必須做的。唯有讓小朋友們能夠不需要顧慮到太多無謂的勝負,能夠把棒球當成一項興趣快樂地打球,台灣的棒運才能有良好的發展,也才能培養出大量身心都健全的棒球人才。

※本文刊載於《PASSION雜誌》十一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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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紅葉小巨人」與「請說國語」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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